【源我】十年以后

1.写得不好不要喷,觉得我恐直症挺严重的,能憋出BG来不容易


2.CP粉不爽绕道走,我也就写这一次了,纯属猎奇写着玩


3.一不小心就又写了一个通宵,洗个脸能直接去上课了,伤心


4.虽然老说我是y的女友粉,其实从来没认真过


5.源源是我最亲爱的小孩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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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1)




从小在南方的城市长大, 从来没有看过雪。




到b市工作心中头一件大事竟是看一场雪。巴掌大,晶莹剔透,一片一片缓缓落下,无论世界有多喧嚣也会片刻收声,仿佛聚光灯就打在那一片片雪上, 整个世界的舞台都让给流光溢彩的雪之舞。




“今年冬天会下雪?”




“会啊,每年都下。”对门邻居是本地人,笑嘻嘻地回应着我这没见过世面的南方人。




我把巨大的纸箱子抱进自己的家,挪不出手来只好用脚把门踢开。腰酸背痛,累得半死,可里面还有一片狼藉等待我去收拾。听到邻居肯定的回答,心里高兴起来,觉得这冬天也不是毫无期盼的事情。




邻居问我需要帮忙吗,想想东西都已经搬进来了,自己的物什还是自己整理比较方便,于是婉言谢绝。只是约好了晚上一起吃饭。然后马不停蹄地拆箱子,开行李箱,整理起房间。




说起来,除了一场雪,还有什么可期盼的呢?高中的时候没有男朋友,觉得大学总会有的,可是不知不觉中大学已经毕业了,还是独身一人。也没有真的抱怨什么,只是偶尔也会有点寂寞。我已经二十二岁了,没有男朋友,连一件疯狂的事情都没有做过。啊,人生,究竟要怎样好好的生活呢?汽水喝多了不利于健康,可一直喝白开水也未免太乏味。




从上午打扫房间到下午,没有吃午饭。打了两盆水把所有家居都先擦了一遍,才把衣物和生活用品都一一摆上去。到外地来找工作,还不辞辛苦地带了一箱子tfboys的周边。本来是想把它们腾到柜中,结果一一翻看就入迷了,一下子又浪费了两个小时。想拿出些海报贴在墙上,但追星似乎是件难以启齿的兴趣,想到今后可能有同事或者新朋友来做客,不想他们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,只好作罢。卷成筒,重新整整齐齐堆在不见天日的箱子里。然后在桌上放上可爱的台灯笔筒,床角丢了几个小布偶。




所有东西收拾完已是夕阳西斜,我拉开百叶窗,透进一点点金,一点红,那是黄昏的颜色。我审视了一圈整个房间的布局摆设,然后在床沿坐下。怎么看这么满意,这毕竟是我大学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,是我经济独立后的第一个家。我也是有家的人了。




然后只期待一场雪。




我在一家美食杂志做美编,已经三个月了,逐渐适应了新生活。薪水每个月刚好够花,却没有剩余。想吃饭逛街八卦什么的也能找到凑合的对象,但关系都没好到上门拜访的程度。每到截版日就忙得四脚朝天没有时间吃饭,看看自己手上还没来得及排版的食物美图简直备受折磨。下班后跑到旋转寿司大吃一顿。坐在高脚凳上看五颜六色的盘子一个一个转过来,像小鱼快乐地排着队往大鱼肚子里蹦。来吧,来吧,都蹦到我肚子里来吧!我动动筷子,专注而满足。人就是这样子,当你拥有的东西很少很少,你非常不满足,你就会非常容易满足。 




我等着我最喜欢的鳗鱼寿司,可是很久都没有看到。




“奇怪……”




我向做寿司的师傅那里张望了许久,看到他把一叠刚捏好的鳗鱼寿司放上了传送带。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碟寿司,等待它转到我的面前。结果一只手出现在传送带上端走了寿司。哎呀。谁……




我愠怒地转过视线,那个人只隔我几个位置,面前堆了高高一摞黑色描金的碟子,全是装鳗鱼寿司的碟子。怎么会有这种人。




可能是我怒目而视得太明显,那个人转过头来,嘴里还嚼着大口寿司,腮帮子鼓鼓的。穿一件黑白条纹的长袖t,一看就很舒服的料子,衣袖卷起露出瘦劲的小臂。他看了我一眼,只是看陌生人的眼神,那种“啊,这人在看我,谁啊,怪怪的,看什么看”的眼神。然后他又特无辜地转过去,继续吃自个儿的。




只是这一眼,我人都不好了,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。我无心继续吃寿司,一直在往旁边瞟。他没有再回过头,可是一会儿来了一个大胖子坐在我们中间,他好胖,完全挡住了那个人的身影。我有些沮丧,心里闪过一些疯狂的念头,然后又觉得是自己有病。算了,还是回到一个人的晚餐上来吧。看在那个人长得那么帅的份上,鳗鱼寿司都让给他啰。




吃东西的时候故意不再往那个方向张望,安心吃自己的食物。吃完寿司走出寿司店,结果看到那个人在店门口打车。我住的这一片挺偏,十点来钟已经没有正规出租车了,只有一些黑车。前几天新闻才报道了一辆黑车上死过人,这几天人人自危,都没人敢去搭这种车了。看到那个人准备上一辆满是灰尘看着就可疑的桑塔拉,我急了,也不知道说什么好,只能叫了声“喂”。




他回头:“你认识我?”




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。




没想到他说:“那你知道我是谁吗?”




他的眼睛里充满迷茫和认真,不像在开玩笑。




我说:“你不知道这种野出租很危险吗,前几天才出过事,不要坐了。”




司机师傅不高兴了:“姑娘你怎么说话的呢,我这车怎么就危险了,我看着像坏人吗。小伙子,这车你还坐不坐啊。”




“不坐了。”我们异口同声说道。




“晦气。”司机向窗外吐了一口口水,开车走了。




那个人摊开双手,耸耸肩。出了寿司店他套上外套,站着才看出来他比高出我一个头。“你认识我?”他又问了一遍。




我摇摇头。




“靠,那你叫住我。”




“只是因为……”




“危险?”他无语了,“那你说我该怎么办。”




“你没有朋友可以来接一下你吗?”我试探性问道。




他瘪瘪嘴,没说话。然后又在路边走了几步准备搭车。很快又招到一辆。我站在原地看他跟司机协商,然后听到他大声地说道:“刚才那辆车还说只要两百,你就要三百,逗我呢。”




车开走了,他用力地在地上踢了一脚。戴上拉起衣服上的帽子,弓着腰差不多就要蹲在街边了,一个大男人行径还跟小孩似的。我看着他,他也看着我,然后笑了。




“妹子,有钱吗?”




“……你缺钱?”




“车都坐不起啦。”




“你究竟是想去哪里。”




“去……其实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啊,烦。”




“没钱,不知道自己去哪里,不知道自己是谁,你在玩失忆吗(自动摆手)。”




“你为什么要把括弧以及表情这种东西都念出来(自动摆手)。”




“因为我有钱。”




“做妹子这么犀利找不到男朋友的啊。”




戳痛处……




他突然笑笑:“如果我说我真的失忆了你会这么想。”




“我在想我为什么要在大马路上听一个陌生人扯这些有的没的。”




“今天遇见就是缘分嘛,而且我看你反正也一个人没什么事做。”




不想管这个人了,认真的……




“要不你就收留我一晚上吧。”




我真的被逗笑了:“你真的真的认真的?”




“真的真的真的认真的。”他说:“如果你不管我我只有露宿街头了。”




“你这一身打扮也不像穷人。”




“我身上就剩两百块了。还是我今天早上在路上捡了一块硬币,然后拿去买彩票,结果中了三百块。于是拿了一百块来吃饭。”这个人满嘴跑火车越说越离谱,但是我相信他说的是真的。因为他掏出他的钱包,“你看我本来是有钱的,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能用,还有我的信用卡。”




他用的是中行的信用卡,我的卡也是中行的,可是这个版式我没见过。还有他拿出的百元大钞,也跟我们用的有所不同,仔细看上面的发行年份,2025年。




霎时我手脚冰凉。你们体会过那种极度紧张的时刻吗,双手开始发抖,心脏砰砰砰地快要跳出来了,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,没办法使唤,面部僵硬像快要死的人。意识细成一缕青烟在大脑里面外面飘来飘去,时而尖锐的轰鸣,没有着落。




他絮絮叨叨着:“还有我的手机,完全没有信号,我试着借别人的手机打电话,结果我通讯录里的号码全是空号。”




“你没有看过你自己手机里的照片,或者备忘录?或许能想起来些什么。”




“你别说了好吗,我早就把我手机翻了个遍。全是自拍,做人怎么能这么自恋!”我感觉到那一刻他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,“还有些别的人的照片,我也不认识。然后就是吃的,吃的,吃的。app都是游戏,游戏,游戏。视频全是动漫,电影,电影。”




我试图安慰他:“正常人的手机不都这样吗。”




“可是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。”他哀怨的看着我,“你说我该怎么办。”




大脑里的那股青烟才哧地一声,烟消云散化作了无。我听到我的声音极度冷静,冷静得像我自己的陌生人:“这样吧,你把你的手机给我做抵押品,在你没恢复记忆之前,我让你住我家。”




“你相信一个来历不明的人?”




我说:“如果我不相信你,你该怎么办呢?”




他煞有介事地点点头,然后上来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,很快的抱紧又松开:“天辣,谢谢你,你真是个大好人。”




他双手插袋站在我面前,带着灿烂的笑容。打了个喷嚏,手背揉揉鼻尖,蹙眉的动作特别孩子气。




我笑笑,没多说什么。我才不是大好人,我相信你只是因为……我认识你。


 






(2)




我把他安置在我家的沙发上,沙发靠背放下去就是一张铺平的床。他穿着我为他准备的拖鞋蹦蹦跳跳从柜子里抱出被子,自己铺床去了。生存适应能力之快令我瞠目结舌。“放心吧,我很规矩的,不会乱动你家的东西,也不会半夜袭击你嘻嘻嘻。”




“我求你袭击我好吗。”




“哎哟人家会不好意思的啦。”




我做出呕吐的表情。




他哈哈笑着,也不生气。准备洗澡的时候可怜巴巴问我:“没有换洗衣服怎么办。”




“忍着……衣服多穿一天要死啊。”我说,“明天带你去买衣服吧。”




“哇,这是要包养我的节奏。”




“等你回复了记忆,这些都是要还的。”




“好好好。”




我让他给自己取个名字。他说我叫Roy。我愣住,“你怎么会想到叫这个名字。”




他把衣服掀起来给我看,右腹上有一个纹身。黑色粗体的英文字母,斜斜的,像注册商标一样打在他那具瘦而结实的肉体上。Roy。天哪天哪天哪,我怎么也想不到他是会有纹身的人。我,的,天。




我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的纹身,说没准这是你喜欢的人的名字。他一副被雷到的表情,“我觉得不会啊。”




“你觉得?”




“嗯,我相信自己的感觉。”




我耸耸肩,表示他高兴就好。背对他确是扶墙离开的。谁准你有纹身,还纹在那种地方。该死,要死人啊。你们要记得!我是A 型血!




然后陪他去买衣服。




“这两种内裤那种比较好。”




“我怎么知道,你随便买啦。”




“贴身穿的怎么能随便买。”




店员一定以为我们两个是情侣,偷笑着走了过去。




天气转凉,给他买了一件大衣和一个厚点的外套。他是天生的一架子,穿什么都好看。他从试衣间跑出来,问我怎么样。那是一件白色的衬衫,肩上蔓延一枝墨绿色鸢尾花刺绣,我帮他理了理领口,立起的领口衬着他尖尖的下巴,肤色雪白,眉目如画,如同欧洲宫廷油画里走出来的贵族王子。“挺好的……”




他又去换另一件粉加蓝布格子衬衫,配着修身牛仔裤和板鞋,抓抓头发,冲我笑,他当年在学校里面一定是校草,单肩背书包走过林荫树,来来往往的女生都在偷看他。




然后他又去换了一件黑色衬衫,胸前是金色的虎头图案,一时酷炫狂霸拽。




那些店员对着他一定充满了灵感,拿了一堆的衬衫给他试穿,态度好得不得了,脸都要笑烂了。我捂着胸口:“买买买!”




妈的要穷死了,还有十天才发工资,怎么活。但是他穿着真的好好看,也不算浪费,我安慰自己,给自己买衣服才叫浪费。经济紧张,不敢在外面吃,只好跟他说回家我给你做饭吧。




“你还会做饭?”




“一个人住,很多事情总要学会的。”我说,“我也不喜欢做饭啊。”




我们去超市买菜,他推着推车一会儿问我能不能买薯片,一会儿又说买个红椒吧,那个红椒好好看。跟他在一起买个菜都能买得很欢乐。结账的时候又顺手拿了两个棒棒糖。拿了一个给我,我说我不吃。




“你不吃蓝莓口味的?那给你椰子的。”




……我不是这个意思。可是他笑眯眯地看着我让我完全没法拒绝嘛!我只好默默接过椰子口味的棒棒糖,塞到嘴里,好甜。他把另一个棒棒糖包在嘴里,我们两个人腮帮子都鼓鼓的,活像两只大仓鼠。




做饭的时候他全程坐在我身后的餐桌旁,看我给鸡翅撒盐、料酒,切黄瓜,像是我在做什么表演一样。




“需要帮忙吗?”




“帮我洗个菜吧。”




他真的就像小孩子一样,给他分配了任务就会很高兴。兴冲冲地拿了盆子,摘青菜叶子,然后开水龙头冲洗。我烤了几对鸡翅,煮了个黄瓜蛋花汤,青菜加蘑菇炒了个素菜。菜摆上桌他也从电饭煲里舀了两碗饭。“好棒!看着就好好吃!”他毫不吝啬地表达赞美。




“我听过一个理论,食物都是有感情的。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吃的蘑菇,青菜特别鲜美,那一定是因为它们爱你。所以我们要心怀感激。”




“说得太好了!不过也要感激会做饭的人,”他双手合十,“谢谢他们把食物的心情传达给吃饭的人。”




“说得太好了!”我们互相吹捧,“你很有想法,跟我学做菜吧。”




他说起他最喜欢吃川菜。




我顺口接了句:“也许你是四川人。”




“不是。”他下意识辨驳道,“我是……”




他想不起来,但总觉得哪里不对。不对,他是……哪里的人?




我察觉自己失言,说道:“有空带你去吃火锅,就这小区后面有个重庆人开的火锅,味道超赞。”




“好啊,我也超喜欢火锅!”




他主动承担了洗碗的活。戴上橡胶手套煞有介事地刷碗,看样子就不是熟练工,但是洗得很认真。厨房静得只听得见水龙头发出来的声音,他把碗和盘子洗干净,一一叠起来放在消毒柜里。一瞬间神情放空,环顾空空的陌生的厨房,水槽边上小水珠顺势滑落。我在厨房外面偷看他,心想他这时候内心一定很孤独,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,不知道自己是谁,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。我真是太坏了,一定会遭到天谴的。我知道他是谁,可我想藏起这个秘密不让任何人知道。




我早上起床被恐惧惊醒。




他就这么突然来了,我害怕一觉醒来发现只是个梦。




心里把每一个细节都考量了一番。比如他真的有中一张彩票的话,他究竟是怎么把钱兑换成功的。难道他和十年前用的仍是同一张身份证?如果不是,那就是体彩老板的疏忽。那他自己也疏忽吗?他身上的钱,他的身份证,他的手机(虽然已经抵押给我了)都证明了他来自未来。如果他提出拿回手机,我其实也不可能真的不给他。他能对照着通讯录里的名字在网上搜索,或者直接去警察局求助。很快他就能找到那些人,他们在十年前依旧是存在的,只不过电话号码不同罢了。




我根本买有办法阻止他发现真相,一切都漏洞百出,这是拙劣毫且无逻辑的儿童剧,是小孩子才会沉迷其中的冰淇淋和气球。可我就是沉迷其中。




我有个朋友口头禅就是“随缘吧”,此刻条件反射就想到了这句话。即使是一场冰淇淋和气球的闹剧,也努力地为它高兴起来,然后顺其自然地等待结束。




起床,走出卧室,看到他站在阳台上给芦荟浇水,嘴里唱着稀奇古怪的歌儿。




我要去上班了,他在家里打游戏。跟我抱怨:“好奇怪,我想玩的游戏怎么找都找不到找不到。而且这都什么年代了,怎么还会有这么多人玩lol。”




哦,这是2015年,全中国的小学生都玩lol,不服?




“不知道唉,我对游戏又不感兴趣。”




他摆摆手:“算了,将就玩,你去上班吧,路上小心。”




杂志有了一个新项目,主编说我们每个人都可以交策划,然后策划做得最好的那个人负责这个项目。我很看重这次项目,我觉得这是个机会。身在职场谁不想晋升,读书的时候只关心成绩好不好,今天吃什么穿什么,还有那些绿茶婊的蜚短流长。直到用自己赚来的钱交房租,才感觉到沉甸甸的压力和对自己及父母的责任感。现在,还有对Roy的。




b市太大了,每天下班坐公交回家已经七点过,我才开始做晚饭。




“你每天都好辛苦。”




“那你来做饭啊,反正你每天都没事情做。”说完之后我又害怕伤害了他的自尊心,生硬地转折,“你今天在做什么?”




他脾气好,没生我气:“好像也没干什么。玩了会儿游戏,吃了碗泡面,拖了个垫子去阳台上睡午觉,一睡醒你就回来了。”




“去阳台上睡午觉?听起来很有趣的样子。”




“嗯,阳光很好。”他说,“我还在网上搜索了一下失踪人口的新闻,暂时没有发现什么线索。可不可以把我的手机还给我一下。”他果然提出来了,“我想看看能不能联系上我的家人朋友。”




我搁下筷子:“好。”






 


(3)




我把我家的钥匙也给他了一把,说他要出门比较方便。




晚上夜深人静了才开始搞自己的策划,光是查资料都花了很长时间。突然听到一阵敲门声。我说:“进来。”




他探进头来:“我看到灯还亮着,就来看看,你怎么还不睡啊。”




“还有一些工作。”




“熬夜太多老得快哦。”




“有什么办法,”我笑了,“这是工作。”




“那好吧,”他说,关上门。过了一会儿,他又进来,端着一杯温热的牛奶还有一张鸡蛋饼。我吃惊地看着他,他嘿嘿笑道:“我只有煎个饼的手艺了。”




“不吃。”




“哈?”




“晚上吃东西要长胖。”




“可是你要熬夜呀,吃吃吃。”




“不吃。”




“还傲娇上了。行,我把东西放在这里,我一走你肯定会吃的。”




我叫道:“我还在包养你呢,你怎么能这么对我!太恶毒了!”




他做了个鬼脸,关门走掉。果然他一走,我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。然后门又被打开了。




“哈哈,我就说你要吃。”靠,没听说过人艰不拆啊,干嘛一点面子都不给我。




他撕了鸡蛋饼的一角塞在自己嘴里,末了还舔舔手指:“哎哟,我手艺还真不错。”




我抿着嘴,把手掌抵在他肚子上。他问我:“你在干什么。”




“转移,把多长的肉都转移给你。”




“你不知道我就是传说中那种越吃越瘦的类型吗。”




我讪讪地把手收回来。




“别用那种哀怨的眼神看着我,哈哈,来,哥哥疼你。”他幸灾乐祸地笑起来,说着就要揉揉我的头。我别扭地把头移开。




“其实我一直想不通,你们女人对身材要求那么高干嘛。”




“这是女人的要求吗,这是你们男人的要求啊。”




“男人挑女人的也不是只看脸看身材的。”




“不,是,只,看,所以还是要看的。”




他说不过我了,只好道:“你又不胖。”




“你看谁都不胖。”




“额……”




“就跟你看谁都不丑一个道理。”




“这个……”




“因为反正都没有你好看。”




“妈呀你怎么这么了解我,哈哈哈哈。”




“滚。”




“那你记得早点睡。”




“……”




“答应我早点睡。”




“……好。”




“那我滚了。晚安么么哒。”




我把脸贴在桌子上觉得要烧起来了。




灵机一动,我干脆做了一个女生夜宵指南的策划,密密麻麻画了好多页。那几天每天过了凌晨他都会给我热一杯牛奶,削一些水果,叮嘱我早点睡觉。周末我们会专门坐车穿过大半个b城找一家拉面馆。一个人丧失兴趣去做的事情,有了两个人也能兴致勃勃去完成它了。




偶尔会问他最近查没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。这个人电话簿里一堆乱七八糟的昵称,关键时刻一点用都派不上。爸妈存的太上皇和太后娘娘,我笑抽了:“那你是什么。”




“我是小皇帝。”




我一副吃了屎的表情。




“除了这一类的,还有就是karry啊,jackson啊,yuna啊,你说我装什么逼啊,怎么存那么多英文名。没觉得我英文好到交了那么多外国朋友啊。”




我说:“你看你能记得的事情不是挺多的吗,连你英语好不好都知道。”




“嗯,除了记不得自己是谁以外,我还能记得好多事情呢。”




他这句话出来我又心虚了。我知道啊,可我知道有什么用呢,你本来就不该存在在这个时间里。到后来我也不去问,他也不会主动提了。我觉得他已经开始沮丧,或者是习惯。“我可能一辈子都找不回我的记忆了。”






 


(4)




生活单调得像时钟上的格子,固定而有限的活动范围和活动时间,滴答,滴答。我每天都做好他随时会消失的心理准备,可是他一直在。有时候推开房门看到他在阳台上给芦荟浇水,有时候他从沙发滚到地上了依旧在呼呼大睡,有时候家里静悄悄的,不知道他大清早跑哪里去了。他像是一滴水,安静地融入了我的池塘。楼上那户人家的萨摩耶都和他熟稔起来了。他很喜欢动物,动物也亲近他。楼上的老太太腿脚不方便,他有时候还帮老太太遛狗。




日子一天一天过去。




除了我越来越少的积蓄,别的都挺好。




一天早上去公司就感觉旁边的人在议论我,让我莫名的心烦。




“怎么了?”




同事摇摇头,闭上嘴转而用眼神交流八卦。像有什么事儿瞒着我,这种感觉真不好。结果那天直到才知道之前说的那个项目由我们小组另一个女生负责。那个人是我们一个广告商的亲戚,想想这种事也不奇怪。我淡然地“哦”了一声。同事继续一副八卦的嘴脸,可是她的选题跟你准备那个一模一样呢。




……




我冲到主编办公室里去,他正在看什么东西。问我什么事。我嬉皮笑脸地说想问问上次那个选题怎么样了。




他瞅了我一眼:“年轻人,这么耐不住性子。”




“我这不是上进吗,嘿嘿。”




“行,我知道你上进,可这次没你什么事了。”




“啊——”我拖长声音。顺便瞟了一眼他的电脑屏幕,主编看的正是我交的策划。




“这不是……”




他顺手小化了窗口。“行了,我忙呢,你出去吧。”




“可这不是我交的策划吗,你在看?”




他有些不高兴了:“不是你的策划,你看错了。”




“这就是!不信你打开让我认认,也许是你登错了名字!”




“这不可能。”




“你就是故意的!你们合伙偷了我的策划!你怎么能这样。”我试图绕过他去开电脑。他挡住我。




“好了你赶紧出去,不要打扰我工作。不知道这里一年要走多少个像你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。”他眼神冷冷的,让我不禁打了个寒战。




“你回来啦。”




“嗯。”




他看出我脸色不太好看:“你怎么了?”




“没什么,只是有点累。”




我转身围上围裙做饭,他傻乎乎地站在旁边。我转身开冰箱拿东西,我说他挡到我了。他赶紧让到一边去。过一会儿我开抽屉拿生姜,他又挨着了我的路。




我心头涌上一阵急躁,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到头。他如果一辈子都想不起来自己是谁,我是说如果,难道他要真的一直跟着我吗。难道我要养他一辈子?他什么都不会,什么都不懂,怎么在这个世界上生存。我把番茄洗干净,放在案板上切片。一片一片,红皮晶红的瓤整齐倒在案板上,如同舞者的死。搞不懂自己为什么切个西红柿都这么伤心。再没有比这更伤心的西红柿了。




吃饭的时候仍然寂静,只听见瓢羹舀汤碰撞着瓷碗边缘发出的清脆响声。“你到底怎么了?有不高兴的事情就说出来嘛,说出来说不定可以一起解决。”




“别烦我好不好。”我放下碗筷。




“不吃了?”




“没胃口。”我尽量降下火气,“有点累,我先去睡觉。”




第二天早上起床发现他主动做好了早餐,我想我该做出点和好的姿态,可是我真的觉得很累。心情不好不想应付任何人。




“我上班去了。”




没精打采的话。可手上一时没掌握好力,门重重地甩过来。




一上午都心神不宁,打开电脑做事老是在出错。中午和同事一起叫了外卖,那个外卖盒子也是闷闷不乐的,惨白得像件病号服,里面的青椒肉丝更加闷闷不乐,它们一点也不想被我吃掉。




我突然想起他,如果他消失了怎么办。我不该把脾气都撒在他的身上。我坐不下去了,跑出去给家里打电话。我在电话里一五一十地告诉他我的设计被偷的事情,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,叫他不要不理我。




“去给主编道歉。”他说。




我叫道:“我才不要。”




“受不了这一时的委屈,今后多的是委屈受。”他声音冷静得可怕。我简直没想到这是他说出来的话,那个每天只知道吃和玩,喜欢动物,记不得自己是谁的Roy。不,他不是这样的。




他继续说道:“这种时候别小孩子心性了,一个机会失去了,只要你有能力总有下一次机会。你不能把自己的路完全堵死。”




我被他说得哑口无言。




“可是……道歉的话我就是说不出口怎么办啊啊啊。”




我一直磨磨蹭蹭到下班也没能去给主编所谓的道歉。人人都在忙碌自己的事,到点下班。不会有人在意我在想什么。




突然Roy从门口探出头来。我惊讶地看着他:“你怎么来了。”




这是主编刚好下班从他办公室走出来,看都不看我一眼的往前走去。




“这就是你领导吗?”Roy大声地说道,笑嘻嘻地迎上去。




主编没办法了,只好停下。




“我是这丫头的哥哥,来接她下班的。”




主编淡淡地“哦”了一声。“她从小性子莽撞急躁,开始工作了才磨了磨性子。感谢主编对她一直以来的照顾。”




主编问:“你怎么知道我是这里的主编的?”




“她给我看过你在杂志上的图片咯,说你是个特别牛的人物。她很尊敬你呢。”




主编口气这才缓和了些:“是吗。你这个妹妹很有才华,只是确实性格上还有些急躁。”




“但还好她本性不坏,实诚。如果今后有什么地方冲撞到您了,请您多担待些啊。你也知道她其他都挺好,就是有点傻,脑子一根筋转不过来。”




主编微微笑了一下,没说话。Roy突然一拍脑袋,把手里的口袋递了过去。“这是我今天刚从酒厂提的茅台回来,绝对正宗茅台。听说主编喜欢喝酒,不如就送给您吧。”




“这怎么好意思。”




“应该的应该的。”




一番推辞下主编收下了酒。最后还说起了什么过年去主编家里送腊肉,看我旁边这人着嘴皮子翻得溜得很。我瞠目结舌。世故,人情,他如鱼得水千人千面。实则内心又冷又硬,一切只是利益最大化罢了。毫不犹豫地让我向主编低头,知道我肯定拉不下面子还专门跑到我公司来了一趟。这次为了我他也是想得周到。




别过主编,我跟他下楼,看到楼下停了一辆摩托车。我觉得莫名其妙:“你哪里来的车。”




“大叔借给我的。”




“大叔?”




“我在一个咖啡馆打工,店里的老板借给我的。因为临时去买酒,坐公交车怕来不及了。”




“你居然在打工?!”




“我总不能一直白吃白住吧。”




我被堵得说不出话来,半天憋了句:“酒挺贵的吧。”




他敲了敲我的脑袋,“你不犯蠢就不用花这钱了。”




我没坐过摩托车,挺新奇的。戴了半天才戴好安全帽。拉着他的衣服:“驾!驾!”




“靠,把我当马。”




“做本公主的坐骑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。”




“哟还演上了。”他转动手柄,油门一轰摩托车就飞奔出去了。




“这不是回家的路。”




“哥哥带你兜兜风。”




“哟还演上了。”




“我要加速了,你还是抱紧我吧,免得被甩出去。”




我义正言辞地说:“我害羞。”




“害羞个鬼,不要以为我没有翻到过你书架上的BL漫画。卧槽黄暴得,简直受不了……”




“……受不了你还看得那么起劲,不要以为我没注意到你全都翻了一遍。”我得意地说,“我的书都是有特定顺序的,全被你打乱了。”




“哈哈,原来你也是个心机婊。”




我抱住他的腰,摩托车加速了。我摸摸他的小腹,“哟还有腹肌啊。”




“瘦是瘦,可是咱有肌肉啊。”




我的手指隔着他的衣服,还能感受到他温热的体温。他突然说了句:“你摸的这个地方刚好是我的纹身。”霎时我觉得手指滚烫滚烫的。我们穿梭在一条条街道,一个个行人,一盏盏街灯中间。天黑了,街灯都亮了。好像星河。




“你听,风的声音。”




呼呼——呼呼——如同远古的翼龙振翅起飞的声音,鼓动起最强力最渴望远方的风,狠狠撞击着我的耳膜。风吹得我眼睛痛,眼泪一下就流出来了。不知道有什么可伤心的,大概只是因为自己是在太渺小了,轻描淡写地被生出来,轻描淡写地做个普通人。甚至连哭泣都找不到合适的理由。




最开始只是小声地啜泣,看到他不回头,仿佛没听见,我的哭声最终变作嚎啕大哭。


 






(5)




我们去吃寿司,还是第一次遇见的那家。晚上店里生意很好,基本座无虚席。南腔北调,声音嘈杂。一盘一盘五颜六色的寿司从我们面前转过,如果一盘食物够美味的话,那是因为它们爱你。




他突然说:“做我女朋友吧。”




“你开什么玩笑。”




“我真的真的真的没有开玩笑。”




“你真的真的真的就是在开玩笑。”




“我真的真的真的真的没有在开玩笑。”




“骗人。”




“没有。”




我怂得立刻就紧张起来。手脚冰冷,一直抖。“你不会喜欢我的。你只不过因为什么都不记得了,你此刻只看得到我,所以你觉得我是最好的。可一旦你重返了你的世界,你就会发现它有多么丰富,多么宽广,你认识那么多又美丽又有趣的人,而我是那么的普通。普通到让你没有丝毫的耐心闻问。你怎么会喜欢我呢?你只不过是刚好遇见了我。”




“你为什么要想那么多。”




“这怎么能是我想多,人生这么重要的事情难道不应该问清楚吗。”




他气鼓鼓的:“因为你总说自己不喜欢做饭,可是每天都做饭给我吃。”




我莫名地悲凉:“你想找个保姆啊。”




他捶了我一拳,“我是认真的。”




“……哪里认真了。”




他双手放在桌子上,托住下巴,仿佛真的在认真思考,“我还看过你画的画——我不是故意要看的,你自己把本子放在桌上的嘛。我翻了翻。你说过你想去土耳其旅行,然后就看到你画了卡帕多西亚的早晨,几百只热气球腾空而起,地面几百个尖尖的屋顶上积满白雪,那个时候突然想到,今后能和你一起去就好了。”




知道他是个话唠,可也要太能说了好吗……




“这种感觉不要太棒,我突然浑身一阵轻松,一辈子都找不到回忆也无所谓。反正你会和我一起去创造新的回忆,对吧。我知道,你明明很喜欢我。”




他说的那么笃定,让我的难堪都无所遁形。无话可说,反而觉得委屈,眼睛涩涩的,仗着我的喜欢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。不想喜欢你了。




“我喜欢b城,我们在这里留下来吧。我准备去找个稳定的工作,今年可以一起看雪,明年也可以。可能你真的很普通,难道我就不是普普通通的人了吗。人和人之间有什么分别。”




他说的看雪那句真真正正地戳到了我。




可你当然不是……普通人啊。




“只是我刚好遇见了你。”




我承认我真的很想要一个男朋友,但那个人肯定不是你啊。我心里特别慌,你太好了,我们,怎么能,在一起。




他拍拍我的肩:“好了别纠结了,啊,这样吧。十个盘子之内出现鳗鱼寿司,我就当你答应了。好不好?”




他都说“好不好”了,难道我还能说“不好”?




于是我们两个人眼巴巴地盯着传送带上一盘盘过去的寿司。金枪鱼,樱花小卷,加州卷,它们的形状都很美好,只是都不是我们想要的。我偷偷地瞄了他一眼,单纯认真的眼神,带点小紧张,专心致志地看着传送带上的寿司。那么认真的他大概能做成世界上的任何事。




一,二,三……六,七……九……十……




有了,第十盘真的是鳗鱼寿司。黑色圆盘描着金边,雪白的饭团上面睡着一块鳗鱼肉,淋着浓稠的酱汁。




一时我百感交集,。




他伸手截下那个盘子,然后转身欢快地看着我,像小狗一样。




我拿起一个寿司塞他的嘴,然后低下头不去看他   :“快吃饭吧,别说话了。”




后来他告诉我,是因为他在我的画本背后翻到了我给他画的素描。他说:“你画的真好看。”




我干巴巴地说:“谢谢夸奖,是你长得好看。”然后忍不住多嘴:“归根到底你还是自恋吧,你只是喜欢我喜欢你而已。”




他把嘴巴噘得老高,像个小少爷似的,当然他本身也就是小少爷。“蠢货,你以为谁暗恋我我都会想回应吗。”








(5)




天渐渐变冷了,早上出门看见地上结上一层薄薄的霜。欣喜地跟他说快要下雪了,他温柔的摸摸我的头发。不知道为什么,觉得他最近话变少了,我有时候忍不住幻想,是另一个灵魂正在他体内复苏。




周末陪他去大叔店里打工。自从他在店里打工,店里的生意都变得比从前更好了。都知道这里来了一个长得特别好看的服务生,还会弹钢琴。他弹钢琴的时候专注投入,像个优雅的小王子。几个女生问他:“有没有人说你长得很像一个明星?”




“明星。没有吧。”他不知所以的笑笑,背后几个女生嘻嘻哈哈说着什么笑成一团。




没客人的时候他就在厨房研发新的甜品,大叔简直把他当作镇店之宝,很信任他,厨房的材料他都可以随便动。没想到他真的对甜点有天赋,捣鼓着捣鼓着真的搞出了几样受欢迎的新品。我坐在靠窗的位置画画,从透明窗口偷偷看他,他修长漂亮的手指旋转着模具如同变魔术。在他手上奶油,糖浆,水果,巧克力都是严肃的艺术,是构建乐章的最小音符,完完全全为了一首歌曲而奉献自己。他察觉我在看他,就抬起头冲我笑。




我赶紧撕了一页白纸,草草写了几个字。




[帅哥,约吗?]




大叔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:“约约约。”




我说:“你不知道打扰年轻人调情是重罪吗,在古代是要斩首的。”




“你不知道当着老年人的面肆无忌惮调情不顾老年人感受是重罪吗,在民国是要枪毙的。”




Roy从厨房跑出来:“大叔你怎么来了?”




“毕竟是我的店,我过来看看。”大叔嘿嘿笑着,“照料得还不错嘛你。”




“你还好意思说,你有多少天没出现过了。”




“其实是这样的,我要离开b市了,所以准备把这家店打出去。”




“怎么这么突然。”




“没办法,老家突然发生了点事。”




我跟Roy看了对方一眼,就做好了商量。他说:“有买家了吗。”




“还没。”




“卖给别人还不如卖给我呢。”




“没钱,”他说得理直气壮的,“可是今后就有钱了。”




大叔乐了:“你小子,现钱都拿不出来,我凭什么答应你。”




“你把店给别人,不知道今后会拿来卖什么打折处理衣服还是一元良心店。把店给我,我帮你把这个咖啡馆一直开下去。”




我心里有种感觉,大叔之所以跑来告诉我们这件事,其实就是想把店盘给Roy。所以并没有多做说服他就同意了,他开的价很低,我们占了大便宜。但他要我们至少拿出百分之三十的首付,那也是一笔大数目,虽然我个人有一点存款,也不够付这个钱。我慎重考虑过之后给我家里打了电话,找他们借钱。说慎重考虑可能是因为我这么做不仅是为了Roy,还因为我自己的决定,我想去过不一样的生活。




完成了杂志社的那个策划,我就提出了辞职。主编叹口气:“你这孩子挺有才的,才这么年轻,熬几年一定会有出息,怎么受到点挫折就打退堂鼓。”




我笑道:“就是因为年轻才想自己闯一闯,说不定能做出些事业来。”




正式从大叔手里接过房产证和钥匙大概是半个月之后,我们对咖啡馆做了一些简单的重装,他把我画的画一幅一幅挂在墙上。“欧登塞,安徒生的故乡。那里非常漂亮,我当时沿着河边走了两个多小时,我有个朋友还挺不耐烦的。”




“你去过?”




“嗯。”




“你上次看到这幅画的时候怎么没跟我说过。”




“我也不知道……”他怔怔地,“突然就想起来了。有次要选择去一个地方干一件什么事情,有个朋友一直吵着去丹麦。这是什么时候的记忆,我究竟跟哪些人一起去的?”




“你别说了。”




我放下正用于打扫的扫帚,他惊异地看了我一眼,不懂我为什么失态。我惯性地回答:“我有点累了。”




大概又过了两三天,一天我在家里要从柜子里拿出一本画集,顺手翻到了我的那些tfboys的周边。有一个王源的摆台,盯着出神。用手指轻轻摸摸他的脸颊,好像他真的会从图片里走出来一样。




Roy刚好推门进来。我吓得立刻把摆台藏在背后。




“我想和你谈一谈!”



“怎么了?”




“我想起我是谁了!”




“哈?”




他突然挺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笑:“你知道王源吗?”




“谁?”




“呃……那你知道tfboys吗?”




我握着摆台的手指颤抖了一下:“没听说过,什么东西啊。”




“这样啊,”他若有所思,“算了,下次再跟你说吧。”




“你这不是吊我胃口吗,你想起什么了?你完全恢复记忆了?”




“没,但都是些断断续续的画面,没有完全想起来。”




他撒谎,我知道他已经完全记起来了。因为他的神态和动作是那么内敛而沉着,即使一个双手抱胸的动作也和平时有了微妙的区别。我想象了一下从十多岁就混迹娱乐圈,人生阅历比平常小孩多出一大截的王源,见过千人千面,人生百态,二十多岁就已经成熟稳重滴水不漏的王源,毛衣挽到手肘,露出青筋微凸的手臂,那样的他大概就是这个样子。




那天晚上我无法入睡,起身开电脑。起初他不解我为什么要他把手机拿去做抵押,只当那是他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,其实我只是把他手机里的照片都拷贝到了我的电脑上。建了一个文件夹叫2025。我翻看他的各种照片,他在某个化妆间里玩自拍,在健身房跑步,还有和王俊凯,易烊千玺一起去吃烤肉,和一堆工作人员在某个电影拍摄现场。




那是二十五岁的王源。




是最璀璨耀眼的那颗星星。




他离我太远了,地球是不该惦记银河系以外的星星的,因为太远。




我就像是做了一场大梦,现在梦该醒了。




平安夜那天真的下雪了。这是我生平第一次看到雪,一夜之间就来了。无声无息地覆盖屋顶,街道,树木。银装素裹,白茫茫一片。薄薄地一层雪在朝阳的映照中露出微微粉红。我试图接住几片雪花,可接在手心已经化成水。雪地太滑,走路要格外小心才行。




早上我跟他一起出门去咖啡馆,他提出他要背我。




“然后你摔倒我们两个就一起摔倒了。”




“哈哈,放心吧,我很稳的。”




我扭扭捏捏不肯,说不安全,他一把抓住我说不背就不能出门。于是我就被他背着,在清晨的雪地里走。我们也不说话,我搂着他的脖子,哈了一口暖气。世界好安静,大概不是因为有了雪世界才变得寂静,而是世界终于安静了,雪才来的。




在我心目中他一直瘦得风一吹就倒,是个需要人保护的小孩子。结果真的被他背到背上才恍然大悟,他已经成为了一个可以为人遮风挡雪的男人。




出来过平安夜的年轻人成群结队,带动各种咖啡馆甜品店的生意。我们给客人准备了一些手工艺品做小礼物, 非常温馨可爱。虽然平安夜我们还在店里忙来忙去,但是只要他端着盘子走过去的时候回头看了我一眼,冲我笑笑,我就很开心了。




我们一直忙到凌晨,店才打烊。空空的咖啡馆,还有几张桌子上的杯子没有收拾。我坐在靠窗的桌子前年,看外面树上挂着一串串小灯泡,五光十色,像童话一般。雪花洋洋洒洒,静静默默。他突然拿过来一个盒子。




“是什么啊。”我边说边打开盒子。




“圣诞礼物。”




一条红色的围巾。他坐下,拿过围巾围在我们两个人的脖子上。




“好像在做梦一样。”




“这不是梦,这些都不是梦。你听我说,其实我是个明星,只不过我来自十年以后。”




“啊……”我没想到他会把这些全盘托出,“你要走了吗?”




“不过现在的我已经小有名气了哦。你上网去搜搜嘛,我叫王源。你去找到现在的我,告诉他十年之后一定要娶你。”




“你在搞笑,他是明星,我怎么可能见到真人。你要走了吗?”




他继续说道:“见个明星哪有那么难,只是你从来没去过而已,什么机场啊,签售会啊,多的是机会。”




“可是见到又怎么样呢。真的等到十年之后,我都老了,你才真正长大。”




“不会的,”他的眼睛里亮晶晶的,像是哭了,“我永远都不会觉得你老。”




他说:“去见十年前的我,只要是你,你只要跟他说,他就会点头。”




“你要走了吗?”




他没说话,只是默默的抱住我。从玻璃窗上看去,两个围着同一条围巾的人紧紧抱在一起,可能是冬天裹得厚,脸又绰绰约约看不清楚,勉强算得上一对合称的情侣。可是十年之后呢?




店里暖气太足,也可能是我太累了,我闭上眼睛,不知不觉中竟然睡着。醒来之后我一个人趴在桌子上,围着那条红红的围巾。店里空空的,外面的灯火都熄灭了。






 


(6)




后来我一个人打理起那家店,学着做甜品,挑选咖啡。每个季节都会画不同的画挂在墙上。偶尔拍一些照片上传朋友圈,以前那个杂志社的主编觉得我这里环境还不错,在这里来搞过几次主题沙龙。来的人中有人看中了我的画,甚至愿意高价买走。名气传了出去,久而久之这里也成了一个小型文化圈子的聚集地。




以前刚迷上TFBOYS的时候,每天都在刷微博,后来渐渐就和那个圈子疏远了。换了一个次元我也并没有产生什么本质的改变,我还是我,未曾在微博上成为大大,也没有交到过太多朋友。转发一些好笑的段子会有人转转,如果是自己发微博说一些生活琐事的话,大多是没有人回复的。腆着脸联系上曾经一个在后援会待过的妹子,比我年纪小,曾经暗地里嘲笑只是个luli,这会儿求着别人,只好各种打滚卖萌。拜托她下次TFBOYS有行程告诉我航班,说我想去接机。




那天机场人满为患,拿着手副脖子上挂着大炮的妹子打了鸡血似的,在机场翘首以盼。哼,王源还说什么小有名气,其实十年前他们已经红得不得了了。我心里担心起来,大部分时间他们都会走VIP通道,我及时等在这里也不一定见得到人。今天不过是来撞运气。




“来了来了。”




人群一阵骚动,已经有人迫不及待地搞搞举起手幅。我和别的妹子搭起人墙等他们过来。三个人带着口罩在经纪人和小马哥的陪同下走过来了。走在第一个的就是王源,蹦蹦跳跳的。




十年前的王源。我总是在网上看他的视频,看他安静地唱歌,在光芒四射的舞台上跳舞,主持综艺,和小伙伴打打闹闹。有他的新闻的杂志周刊就会买下来,在淘宝上买了一堆不知道有什么用处的周边。




他虽然肯定不认识我,但我总觉得他就在我的身边。是我最亲爱的小孩,需要我的保护。




过去和现在,现实和未来在我眼前不断分裂拉扯。我突然就想起那个和我很亲密的人。他肯定不是眼前这个背着书包戴着口罩瘦瘦弱弱的小男孩。可如果这不是我要等的那个人,那他在哪里呢?




人群开始往里面挤,他们每走一步,走过的人墙就坍塌了。人们往上涌。尖叫。我紧紧握住旁边妹子的手,手心都出汗了。也不是没看到过那些婊机场应援的微博,但以前没有亲身体验过,从来不曾感受到那种狂热的令人绝望的压迫感。乱糟糟。终于我旁边的妹子也挣脱了我的手,试图离他们更近一步。我一个不留神已经被挤到人流中快要被挤出去了。我努力保持平衡不让自己被挤倒在地上。我开始后悔为什么自己要出现在现场。又觉得自责,眼泪都快掉下来了,从来没有这么无力过。对不起,是我没用,我真的拉不住人墙。




机场工作人员开始把人群往两边推,试图流出通道让他们上车。要来不及了。仓促间我大叫了一声:“王源——”




人声鼎沸,没指望他能真的听到我的声音。但不知道是不是我叫得太撕心裂肺,他真的回头了。




我觉得旁边的妹子都在对我怒目而视,哈,竟然被爱豆注视了。




瘦小的他透过人群看着我,那双眼睛里盛着白山黑水的静与愁。他好像在等我说什么。




我被人潮推来推去,声音颤抖:“你要好好加油。”




他戴着口罩看不清楚表情,但我感觉他一定是笑着的,温柔地对待我正如温柔地对待每一个支持他的粉丝一样。他向我点了点头,然后转身上车。






 


(7)




真想知道他走时下的那场雪什么时候才停。




真想知道十年的距离有多远。


 


 


 


 


 


 


 


 


 


 


 


 


 


 


 


 


 


 


 


 


 


 


 


 


 


 


 


 


 


 


 


 


 


 


 


 


 


 


 


 


 


 


 


 


 


 


 


 


 


 


 


 


 


 


 


 


 


 


 


 


 


才写到yy刚住进“我”的家的时候,就已经想好结局了,趴在桌子上越想越难过,难过得写不下去。


 


 
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
 


 


 
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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